今年《小丑》的上映絕對是電影界最熱門的話題之一，我看過的超級英雄電影其實屈指可數，所以我當然也不是DC的粉絲，吸引我走進戲院看《小丑》的動機，一半來自它得了威尼斯影展金獅獎，另一半來自瓦昆的出演。拋開DC、超級反派這些標籤，我認為《小丑》其實就是關於一個人小人物如何走向癲狂的故事，不是漫改電影、不是DC系列的故事，它就是一部優秀的劇情片。
Joker是DC《蝙蝠俠》系列中出現的反派角色，之前在諾蘭執導的《黑暗騎士》三部曲中，由希斯萊傑飾演Joker一角而廣為人知。有別於《黑暗騎士》中Joker只是裡面出現的配角之一，這次電影版的《小丑》是以Joker自身的成長經歷出發，故事圍繞著Arthur Fleck在工作與家庭中極度壓抑的心理狀態下，逐漸蛻變成Joker的過程。
“The worst part of having a mental illness is people expect you to behave as if you DON’T. ”（罹患心理疾病的最大缺點，就是人們總是期望你做一些自己並不想做的行為。）
電影整體上圍繞著「小丑」的意象做了多層次的表現與剖析，首先是「笑」這件事。小丑在最一開始就是以滑稽、笨拙的形象來取悅觀眾的一種喜劇演員，「快樂總是建築在別人的痛苦身上」這句話並不假，小丑能夠取悅觀眾並非因為說了什麼好笑的話，而是來自於可笑的肢體動作、以及人喜歡靠嘲笑別人來獲得自我滿足的心理，因此小丑的存在本身就來自於人性的黑暗面，這也是身為小丑的悲哀。
故事設定中Arthur Fleck是一名精神病患，他會在情緒激動的時候發出刺耳的笑聲，但並不代表他內心真實的情緒。他媽媽給他的小名是“Happy”，身為小丑和單口相聲演員的他工作的使命是為世界帶來歡笑，然而他自己卻不曾有任何一刻覺得快樂過，就像小丑的笑臉是畫上去的一樣，Arthur從來不曾真正笑過。在一般的認知中，「笑」是一種可以立刻跟「快樂」掛鉤的行為，然而在電影中，Arthur的笑卻沒有任何快樂的含義，而是一種孤獨、寂寞、悲傷和強顏歡笑。
“Is it just me, or is it getting crazier out there? ”（是只有我，還是整個世界都變得瘋狂了？）
我認為讓《小丑》完全超越超級英雄漫改電影，且可以被歸類為藝術電影的原因有二。第一，這並不是一個英雄的故事，而是一個小人物的故事。電影在拍攝上完全沒有按照商業電影的拍攝手法，全片沒有使用任何綠幕和CG，而是以藝術電影的拍攝方式呈現，光是瓦昆在電影中跳的那幾段舞，就足以證明《小丑》跟其他超級英雄電影完全不一樣。第二，導演刻意將時代背景設定在1980年代的高譚市，片頭片尾都以懷舊電影的字卡風格呈現，在電影中也巧妙地採用了藝術電影經常回顧電影史的手法，向卓別林致敬。
無論是在《蝙蝠俠》系列或是《小丑》中，高譚市的形象都是陰暗、潮濕且犯罪滋長的都市，在電影中高譚市的街道總是潮濕、到處佈滿積水的形象，即使是在白天也瀰漫著一種壓抑腐敗的氣息。「階級差距」一直是《蝙蝠俠》系列的主題之一，《小丑》把這點更加以放大，而且巧妙地與卓別林的《摩登時代》相呼應。《摩登時代》講述的是美國經濟大蕭條時期，工廠的工人查理因為在長時間機械化的工作下，導致精神失常，在遇到孤女之後兩人相濡以沫，是一部關於社會底層小人物的悲喜劇。不管是喜劇演員的身分還是《摩登時代》的故事，都有許多可以跟《小丑》連結的元素，Joker在電影中也引用了卓別林「人生近看是悲劇，遠看是喜劇。」的這句名言。
韋恩家族在《小丑》中雖然只是短暫出場了一下，但是卻給人完全不一樣的觀感。老實說，看到Thomas Wayne往Arthur臉上揍下去的那一拳，真的完完全全地粉碎了《黑暗騎士》三部曲中，韋恩家族塑造起來的聖人形象。看到那一幕，內心其實是非常震撼又不敢置信的，因為那一幕對我而言就是整個《蝙蝠俠》世界觀的崩塌。其實沒有誰對誰錯，《小丑》是以Joker的視角出發的電影，《黑暗騎士》三部曲則是以蝙蝠俠的角度出發的故事，同樣的人、同樣的事情，在不同人的眼中、不一樣的立場裡，本來就會產生不同的意義。但接著我所思考的是，小丑與蝙蝠俠的差別在哪裡呢？
Thomas Wayne在這次《小丑》中的形象跟以往有非常大的不同，但或許這才是最真實的版本。並非在《黑暗騎士》三部曲中溫文儒雅、對每個人都像菩薩一樣善良的模樣，在《小丑》中，Thomas Wayne是為了保護家人不惜傷害別人的企業家。在發生地鐵連續殺人案之後，Wayne面對媒體的訪問說：「是怎樣的懦夫才會做出那麼冷血無情的事？只敢躲在面具背後的懦夫。」然而諷刺的是，十幾年後他的兒子——也就是蝙蝠俠，反而才是戴上面具的那個人。
「人生並不是等待暴風雨過去，而是學習在雨中起舞的方法。」——韓劇《醫生們》
Joker並不像查理在最後遇到了可以同甘共苦的另一半，他始終是一個人，但是最後他卻說「我現在覺得，我的人生是一場喜劇」，原因是Arthur已經不再是他自己了，他已經成為了Joker。Joker是殺人犯、是舉國皆知的著名人物，甚至煽動了全國人民站出來抵抗政府和上流人士，Arthur只是一個被人唾棄的喜劇演員，但是Joker具有強大的影響力，他一無所懼，因為他已經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失去了。在Arthur將自己的頭髮染上顏色，站在樓梯上狂舞的那一刻，那個壓抑軟弱的Arthur就已經死了，取而代之的是Joker的誕生，他的人生不再是一場悲劇，因為在瘋狂之中，他終於真正地做了他自己。
我認為《小丑》是一部必須、只能在電影院看的電影，觀影的過程就像做了一場漫長、悲傷卻又絕美的夢，只有透過大銀幕，才能將Arthur的壓抑、瘋狂與孤寂編織成一隻沉醉的舞。看完後真心覺得世界上有電影這樣美好的產物真的太好了，這個故事其實是一場徹底的悲劇，但是在電影裡面卻可以被拍得那麼美，因此看完之後心裡反而不會覺得悲傷，因為我瞭解到，當Joker的故事被單獨放上大銀幕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一個人，這並不是Joker一個人的故事，而是時代下所有小人物的心聲。
人生如戲，大幕升起時，何不瘋狂一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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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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