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蜂蜜之夏》拿下坎城影展評審團大獎的義大利女導演Alice Rohrwacher,今年再度以《幸福的拉札洛》拿下坎城最佳劇本獎,這部電影也是今年金馬奇幻影展的片單之一。相較於一般我們所認知的「奇幻」,《幸福的拉札洛》的奇幻感是很不一樣的,與其說是奇幻,不如說是「魔幻」反而更加貼切。看完之後想起了柏格曼的《芬妮與亞歷山大》,儘管兩部作品完全沒有關聯,但魔幻寫實的氛圍卻莫名地相似。
我認為《幸福的拉札洛》拿下坎城最佳劇本完全是實至名歸,這幾乎可以說是我這幾年來看過最震撼也最特別的劇本。反烏托邦的電影並不少,但《幸福的拉札洛》透過非常特別的角度去處理這個題材,它用一種幾近神話寓言的方式,以唯美、溫馨、甚至可以說是浪漫的視覺畫面去講述一個實際上已經幻滅的現實故事。導演很巧妙的運用景框讓這部電影顯得更加虛幻,如果仔細看的話可以發現電影的畫面是被一個類似底片框的圓角邊框框住,這代表導演有意與觀眾劃清界線,不想讓觀眾代入劇情,而是以旁觀者的角度去看待這部作品。
「人類其實就跟動物一樣,一旦給予自由,就會意識到身為奴隸的曾經,所以要讓他們沉浸在苦難之中。現在他們忍受痛苦,但不知道真相,我剝削他們,他們就剝削更弱小的,這就是永不停止的食物鏈。」
從電影的一開始,我們就不難發現拉札洛是處於食物鏈最底層的那個人。大家不停使喚他做事,「拉札洛」、「拉札洛」地喊,奇怪的是拉札洛完全沒有生氣或是被奴役的感覺,反而像是很滿足於自己的工作一般任勞任怨,簡陋原始的山洞在他眼中是五臟俱全的「小基地」,導演透過拉札洛那雙綿羊一般純真善良的眼神襯托出世界的善與惡。
片中引用了一則「聖人與狼」的寓言故事隱喻了煙草女爵跟Inviolata的居民之間的關係。Inviolate這個字在英文是「不受侵犯」、「未受褻瀆」的意思,藉此我們可以推論Inviolata這個地方實際上是導演想要建構出的烏托邦,儘管它是一場「驚世大騙局」。雖然這群村民在像中古世紀的佃農一樣被壓榨、剝削,但是這場騙局被戳破之後,他們的生活不但沒有獲得改善,還反而變得更糟。活在與世隔絕的農村永遠受騙與活在沒有任何希望的城市裡苟且偷生,究竟哪一個才是理想的烏托邦?又或是兩者都是殘酷的現實?
拉札洛的眼神始終不變。不管是在農村時還是在城市時,他那雙溫和純真的眼神從未改變,真正的烏托邦其實就在他身上。無論在哪裡,他總是知足快樂的那一個,他與侯爵交朋友、牽起村民的感情,到了都市之後,他也喚醒了村民們對生活的希望。電影中有許多對於宗教的影射,拉札洛就像是那則寓言故事中的聖人,但到了電影的最後,他也是狼的化身。
「一頭年老色衰的老狼無法再獵捕野獸,它遭到狼群的排斥,因此它就去農舍偷吃雞、羊,它很飢餓。村民想盡辦法要對它趕盡殺絕,但都沒有成功。他們每夜輪守、設下陷阱、捕網⋯⋯彷彿它是一隻無形的狼。」
在電影中,狼是村民口中「把雞全吃掉了」的邪惡化身,但其實狼並沒有真正被任何人看見,除了拉札洛。在最後一場戲,拿著彈弓想幫助朋友的拉札洛被誤認成搶劫犯,最後被一群路人圍毆致死。拉札洛的死亡就像那隻老弱的狼一樣,人類以為自己在維護正義,但真相卻其實完全相反。整部電影其實就跟那則寓言一樣,煙草女爵以為讓村民就這樣繼續被騙就好、警察以為讓村民獲得身分,到都市生活就好,但諷刺的是烏托邦從來都不曾存在過,理想的烏托邦全都是假象,所有人性的善良、溫暖都只存在於神化的拉札洛身上,他的眼神有多真摯,就會襯托人性的惡有多根深蒂固。
儘管如此,我並不覺得《幸福的拉札洛》是一部令人絕望的電影,它反而比較像是《歡迎來到布達佩斯大飯店》那樣隱喻人性泯滅的電影。我相信拉札洛所感受到的知足與快樂是真心的,他與侯爵稱兄道弟的友情是真的,與村民一起唱歌的回憶也是真的,但這些人性的光輝到了最後正在一點點地消逝。這位聖人最後倒下了,他的犧牲為村民們留下一點點最後的光輝,他們聽到了教堂的音樂,他們把那盤糕點留給了侯爵一家,那麼聖人呢?聖人最後成為了大家都想殺死的那匹狼,那匹無處可去的狼,最後只能背向城市,往未知的方向繼續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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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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